
京东闯入的,是一个成熟的市场。“矛头”指向的,是外卖市场的霸主——美团。
近日,京东与美团的博弈进入“口水战”阶段。而风波之外的饿了么,却成了双方博弈的首个“伤员”——有外卖骑手称,他们在饿了么上的订单减少得厉害。
随着事态的演变,许多博弈背后的商业逻辑渐渐浮出水面。
始末
“大战”爆发于2月11日,京东高调进军外卖行业,宣布为入驻商家“全年免佣金”,一周后又宣布为京东外卖全职骑手缴纳五险一金。2月19日,美团宣布正在搭建骑手社保相关的信息系统,预计2025年二季度开始实施,逐步为全职及稳定兼职骑手缴纳社保。
“大战”升级于4月21日,京东发布公开信称,近期竞对平台对兼职外卖骑手强迫“二选一”的行为,事发突然,导致京东平台部分外卖订单延迟,造成了不良用户体验,自21日起,所有超时20分钟以上的外卖订单,京东全部免单。当天,美团再次发布官方声明,明确否认相关指控,并强调“全球没有任何平台有能力或动机约束骑手接单选择”。
这场看似突然的博弈,早在多年前,便埋下了矛盾的种子。
2015年,京东推出到家服务,主打买菜市场;次年与达达合并,进一步强化即时配送能力。
2018年7月,美团成立闪购事业部,并将闪购作为独立品牌推出,这是美团从送餐到送万物的延伸,而当时的闪购已经是一个日单量超过百万的业务;3个月后成立到家事业群,王莆中任总裁并带队闪购。
2020年年底,美团到家事业群闪购事业部被拆分为三个独立业务部:闪购、医药和团好货,肖昆任闪购负责人;2021年,闪购实现了600亿元到700亿元的GTV(交易金额)。这年秋天,肖昆在美团闪购零售大会上发言称,即时零售五年以后的市场规模是1万亿元,而美团要拿下其中的4000亿元。
2024年,京东APP推出“秒送”频道,设置了外卖功能入口;同年,达达集团宣布业务全面融入京东生态,原及时零售品牌全面整合升级为“京东秒送”;次年,京东拟宣布私有化达达集团,进一步整合资源,为挺进外卖行业做准备。
也是在2024年,美团创始人王兴宣布美团最高决策机构S-team的组织调整决定,美团平台、到店、到家、基础研发等由高级副总裁王莆中负责。王兴则主要负责无人机和境外业务。这是美团上市以来最大的一次调整,此次调整将美团最核心的到店业务整合交给王莆中,相当于其承担了美团目前最重要的竞争使命。

图片来源:晚点 LatePost
纵观京东与美团的数年纠葛,京东此次高调“叫板”,像是一场自卫反击战。
然而,对于此前的组织调整,美团的目的也很明确:全面应对抖音本地生活的市场侵蚀。
2021年,抖音开始尝试本地生活业务,次年便把美团到店所有核心品类都尝试了个遍。2022年,抖音本地生活GMV做到了900亿元;2023年,这一数字迅速攀升至3000亿元。

打法
京东很苦恼,美团更苦恼。
财经媒体《晚点 LatePost》曾对美团、京东等公司有过深入研究,在它的《美团 “到家三兄弟”:闪购、医药、团好货的零售探索》一文中曾有过这样的描述:
“一位美团人士复盘,淘宝的用户心智是多,拼多多的是省,京东的是好和快,人们边看短视频和直播边在抖音上购物,而团好货没有特色,始终‘不够犀利’。
美团成立12年,它的对手没有减少,反而变得更多,京东、字节都是它的新对手。只要美团仍在拓展业务,这种情况就会持续。这家公司一直都不在意终局,在意的是棋盘的扩大。
不同的是,它擅长的题已经解完,剩下的全是难题。”
很早之前,王兴就曾透露过美团的商业模型:美团收集用户的需求,跟用户收钱,然后跟商家采购。也就是说,先有消费者,再去找供应商。有专家分析,对于美团来说,用户和流量,是最重要的;而商家,只是供应商,可以随时替换。
而今,本地生活服务早已进入存量时代,商业链条已经布局完成。按照这样的逻辑看,京东此次将矛头对准美团,似乎是行业共识。
事实上,京东公开“叫板”美团,还有来自于自身商业模式被美团蚕食的危机。
京东用户心智的好和快,依托的是京东自营和京东物流。美团闪购则用KA商家(即大卖场,如沃尔玛、大润发)与外卖骑手,完成了对京东核心业务的围猎。一旦美团闪购触及3C家电品类,京东将更加被动。
京东只能反击。而京东的反击,也十分冷静:从外卖骑手群体下手。毕竟,成熟的外卖市场,加上京东电商业务积累的口碑,很容易打开商家与用户市场,唯一欠缺的,就是配送环节。
京东敏锐捕捉到了配送环节的行业积弊,选用一贯的“人文关怀”打法,仅靠给外卖骑手缴纳五险一金这一招,便迅速收获了一批成熟的外卖骑手。这是京东最擅长的。
此外,京东允许外卖骑手多平台兼职的打法,也打消了外卖骑手对新平台客单量的顾虑,让外卖骑手能够放心大胆地入驻接单。
池鱼
京东的骤然出手,确实让美团猝不及防,但美团的应对,也十分有效。
就在京东宣布给外卖骑手缴纳五险一金的同一天,美团宣布正在搭建骑手社保相关的信息系统,预计2025年二季度开始实施,逐步为全职及稳定兼职骑手缴纳社保。
值得一提的是,早在2021年9月的战略会上,王兴就提出了战略转型,将零售提高到更高的战略层面,不再是以“吃”为核心的“Food+Platform”。这一年,美团外卖骑手成本为682亿元,而全年餐饮配送服务收入为542亿元。美团拥有规模巨大的外卖骑手队伍,骑手选择美团的原因也很简单——日接单量足够大。
艾瑞咨询发布的2023年报告显示,美团外卖在国内的市场份额已经达到了67.4%,饿了么的市场份额为29.6%,这两家几乎垄断了外卖的全部市场份额。
龙头地位、庞大市场,对于一个来自初入外卖行业的企业的挑战,美团的反应速度和力度,有些耐人寻味——这更像是一次被对手抓住“七寸”后的紧急补救——双方都明白,身为一家置身于舆论场的企业,永远不能挑战的,就是公众的利益。针对外卖骑手的保障问题,美团必须正面回应。
事实上,京东和美团随后的动作,也印证了这一点——就是迎合公众,发挥舆论场的传播力。
于是,在此后的博弈中,双方都很默契地开始了“口水战”,京东发文“炮轰”美团“不讲武德”,美团高管暗讽京东“狗急跳墙”。结果就是,双方都赚足了流量,而原本外卖行业的“老二”——饿了么,很自然地就被边缘化了。而且,从舆论角度来看,这场“口水战”持续时间越长,公众关注越久,对双方越有利。
事实上,这种情况,比比皆是:可口可乐与百事可乐交战,首当其冲的是非常可乐;王老吉与加多宝之争,被淡忘的却是和其正……
醉翁之意不在酒,从这个角度看的话,京东能挤占的,更多还是饿了么的市场份额;而美团想做的,似乎也是缓解来自抖音的压力。
若跳出商战看商战,这突如其来的争端,也暗藏着商业大佬们对市场方向的敏锐洞察。
正如2024年美团的战略调整,创始人离开核心业务,转而布局无人机与境外市场,这场博弈的背后,是物流配送方式的颠覆。待这场“硝烟”散去,会形成怎样的市场格局,尚未可知。但可以预见的是,从大风大浪中走过来的互联网大佬们,不会甘心做被殃及的池鱼,这场博弈,正在等待更多的棋手。
(大众新闻记者 李振兴)